我迎着猎猎的秋风,站在城楼上面,派了人,对城楼之下的我父亲喊话。
我说要和天谢的玉面将军谈一谈。
喊话的人喊了很久,我父亲从军列中走了出来,他同意了。
那一日,我问到了慕容派兵前来天谢的缘由,他是要让我父亲为他开道,然后亲自前来,迎接我。
我的出面,让我父亲答应了,暂时陈兵城外,不再对楼国国都发起攻势,而三日后,慕容果然来了。
因为那一次被刺杀,他的伤势未能彻底痊愈,因而脸色禁不住有些白,他站在军队的前面,霎也不霎地看着我的脸。
我怔怔地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我和他两个人,就像是全世界都安静了似的,瞳孔里只剩下了对方一个人。
那一日,慕容在楼国国都外面,见了楼国的四皇子楼焕,他开诚布公地说,要接我回天谢,回清源。
楼焕试图阻拦时,慕容说了一句,“你帮我也好,不帮我也罢,我一定要接走沉谙的。那一半信物对我没有丝毫的用处,给你,和给楼谦,对我并没有任何的区别。”
楼焕几乎气结。
慕容转身就走,不忘丢给他一句,“我身体不好,只在城外等你三天,三天后你若是还没能把楼谦处理了,我不介意把那信物送给他。”
丢下这句,他就走了。
临走时,朝我投过来眉目深深的一眼。
我猜是慕容的话起了作用,楼焕在和楼谦的斗智斗勇当中,变得愈发地阴狠了起来,我哥哥不时会告诉我,楼焕如何如何占得先机,楼焕如何如何灭了楼谦的志气。
可是,这三日之内,最最令我关切的,其实是另一件事情——
我爹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,和临安联系上了,他把临安约到了一个地方,然后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,就打了起来。
等到临安回来的时候,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,可是却是人事不省的。
我无从知道我父亲究竟给临安说了什么话,我也无从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对临安下那么重的手,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,在慕容规定好的三日内,楼焕以不计代价的姿态,终于将楼谦的气焰给压制下去了。
也就是说,楼国的形势,终于重新被楼焕控制住了。
三日后,楼焕送我出城,慕容等在约定好的地方,身上披着一件雪白色的狐裘,许是伤势的关系,漂亮至极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的脸,却明显是在强压着咳嗽。
楼焕带我策马上前,慕容嘴角微翘,盈出一抹笑容来,他伸过手,一边接过我的身子,一边扔给了楼焕一个锦盒。
楼焕将锦盒抓在手里的时候,慕容带着我策马转了个圈儿,他退到了楼焕接触不到的范围内,然后微笑着对楼焕说,“我会等着你的圣旨,将九公主楼苏赐给我为皇妃。”
楼焕怔了怔。
慕容微微朝他扬了一下下巴,示意他手中握着的那个锦盒,然后风华绝代地笑了一下。
“那个信物的意思是——江山为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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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三日,楼国皇帝颁布一道圣旨,大概意思就是说他病了,老了,不能够再管理国家的事务了,而他自己的四儿子很不错,所以就把皇位给他了。
楼焕登基后就做了一件事,昭告全天下,将先帝的九公主,赐给了天谢的新帝为皇妃。
直到这个时候,我终于明白了慕容派来那么多大军的用心。
他是要给我一场,盛大的迎娶仪式。
那一日,近万天谢士兵作为自己新帝和皇妃的观礼嘉宾,而我父亲和我那楼国的皇叔,一同坐在父母席上,承受我和慕容的恭拜。
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夫妻对拜。
我和慕容,在楼国,在我出生的国度,在我的故土里,再一次举行了婚礼。
这一次,比第一次,还要盛大,还要荣光。
而临安,一直都没有出现。
我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我爹的面庞,可是他看着我,只是对我说了一句,“你放心,爹自有分寸。”
我后来才知道,我爹的分寸就是,我刚刚被慕容带离了楼国,临安就醒了过来。
他迷迷糊糊地起了身,就要追我们,被楼焕拦了下来。
楼焕问他,“你要去做什么?”
他愣了愣,然后摇头,“要追一个人。”
“追谁?”
他怔愣加深,眉毛也狠狠地皱了起来,“我,我不知道……”
——嗯,如你所见,很狗血是不是?
我爹亲手,把自己的儿子弄得失了忆。
早说过我怀疑他和我药王谷的美人师父有一腿儿的,谢朝阳都找不到的药王谷师父,他居然找得到,还骗到了那么灵验的失忆药。
回天谢的一路上,其实我有在想,这么对待临安,是不是会不太公平。
可是慕容对我说,陈国的公主喜欢临安不是一年两年了,她为他做过很多事,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的就有作为使臣来我们清源时给慕容下生死劫,以及在苗疆反抗郦城的剥削暴政时,指挥着铁骑去攻打郦城。
慕容说,“既然你能肯定自己不会喜欢上他,至少,要给他一个机会,让他去试着,接受能够爱他的人。”
我很是认真地低着脑袋想了想,然后觉得挺有道理,于是就点了点头。
倚在慕容的怀里,我抬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,朝外看了一眼,恰好看到我爹骑着马从马车旁边经过。
我在心底暗暗地想,等到了清源,再问问我爹是怎么把临安弄失忆的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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