驭鲛记:全二册

九鹭非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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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印记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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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印印

“长意,你这是想用你的一生来囚禁我。”

那个诡异的事件发生只在一瞬间,纪云禾却愣是别扭了许久。

其实,虽然纪云禾调侃长意没有被女人勾引过,但事实上,纪云禾也没有勾引过男人呀!这第一次下手,就遭遇这般极端事态,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,应对不来。

但尴尬完了,纪云禾自己想想这事也觉得好笑,可笑完了,她又悟出了一丝丝不对劲的味道。

长意是什么样的人,即便他因为被背叛过,所以心性改变,变得强硬、蛮横,但他也不应该会变成一个负心薄情的浪子啊。

因为,如果他真的放浪形骸,也不用花这六年的时间,做这般谋划,将她从国师府救出,带回来折磨。

他折磨她,囚禁她,不就是因为对过去耿耿于怀,心中还看不开、放不下吗……

他一直都是一个固执的人,而这样一个固执的鲛人,会突然放弃他们鲛人一族世代遵守的规矩……放肆大胆地亲吻一个没有与他许下终身的人吗?

只是为了报复,抑或是为了让她难堪?

纪云禾觉得,这个鲛人一定也有什么事情是瞒着她的。

她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面多做纠结,于是,在又一个饭点,固执的鲛人固执地恪守着他自己的“规矩”,又来押着纪云禾吃饭了。

纪云禾拿着筷子,压下了自己的尴尬,也无视桌子对面那人的尴尬,开门见山,大刀阔斧地砍向长意:“昨日,你为何要吻我?”

桌子对面的人一张脸都在文书后面,听闻此言,用文书将那脸继续遮了一会儿,不过片刻,便放了下来。

长意一张冷脸,一如往常。

“你不是想试试吗?”

“谁想试这个了!”纪云禾一时没压住自己的脸红,刚想拍桌而起,但又及时克制住情绪。她深吸一口气,用理智压住内心所有的躁动与尴尬,沉声道:“长意,你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

“挑衅我的是你。”长意将文书丢在桌上,看着纪云禾,“而今诘问我的,也是你。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。”

“好,那我完整地问一遍。”纪云禾紧紧盯着他的眼睛,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情绪,“你们鲛人的规矩,一生只许一人。昨日,你为何要吻我?”

烛火之间,四目相接,聊的是男女事,却全然没有半分缠绵意。

“我恪守我族规矩,并未破坏。”

半晌后,长意如是说道。

而这一句话,却让纪云禾又愣怔了许久。

她其实在问之前,心里约莫就想到了是怎么回事,但当听长意亲口说出,她心底依旧震撼:“你……什么时候……”

长意道:“这并非你我第一次肌肤相亲。”

闻言,纪云禾脑中陡然闪过了一个画面,是那日她从这湖心小院出逃,到了那冰面上,她惹恼了长意,长意咬了她的耳朵,破皮流血,留下了一个蓝色印记……

纪云禾摸着自己耳朵上的印记,她望着长意:“你疯了。”

“只是为了困住你而已。”长意道,“我族印记,可让我念之则见之,你所在之地,所处境况,我想知道,便能知道。”

难怪……难怪……

在那之后,纪云禾几次试图自尽,刚掀了床单他就找来了,原来如此!

“我不是你的皮影人。”

“你不是。”他盯着纪云禾,未眨一下眼睛,“你是笼中兽。”

纪云禾倏尔一声笑,三分无奈,七分苍凉。“长意,你这是想用你的一生来囚禁我。”

长意沉默许久,半晌后才站起身来。

“吃完了让人来收拾。”他转身往屏风前走去。

“站住。”纪云禾神色十分严肃地唤住他。

长意转头,准备迎接纪云禾的再一次“挑战”,但两人相视许久,纪云禾却问道:“你们鲛人……能续弦吗?”

黑袍袖中的手紧握成拳。长意一张脸比刚才更黑了几分,他未做解答,绕过屏风,手一挥,给了纪云禾一个禁制。

“哎!你回答我啊!”

但任凭纪云禾站在禁制后面叫喊,长意没再理她。

叫了一会儿,纪云禾累了,往床榻上一坐,开始琢磨起来,好在她是个命短的,要是长意还能续弦,那这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,怕就怕他们这鲛人一族脑子不好使,定了个不能续弦的规定,鲛人一族寿命又长,那不就得活活守到死吗……

应该不至于是这般愣头愣脑的一个族群吧……

纪云禾躺在床榻上忧心着,却也没想多久,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。

近来,她时常犯困,空明和尚说她是身体不好了,精神不济,长意便没有在意。纪云禾其实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,但自打她梦中第三次出现那个白衣白裳的女人之后,纪云禾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。

今夜,是第四次了……

而这次,似乎又要不同一些。

纪云禾感觉到脚底有风托着她,往那女子身边靠去,但那女子脸上,却总是有白色的云彩遮住面容,让纪云禾看不真切。

“你是前些日子,拦我登天路的人。”纪云禾被风托到她跟前,问她,“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?”

“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。”女子的声音犹似从风中来。

“我不知道你是谁,为何要帮你的忙?”

“我是……”她的话语被大风遮掩,“帮我……青羽……鸾鸟……”

纪云禾支棱着耳朵,努力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,但风声盖过了她的声音,让纪云禾除了那几个零星的词语,听不清其他的语句。

恍惚间,脚底云彩陡然消失,纪云禾再次从空中坠落,她倏尔清醒过来,身边给她盖被子的侍女吓了一跳。

纪云禾往旁边一看,这才看见屋内有三个侍女,一个在帮她盖被子,一个在收拾餐盘,一个将先前开着透风的窗户给关上了。纪云禾隐约记得,她烧炭自尽的那日,清醒过来的时候,是长意将窗户打开了透风来着,那日的风还有点大……

她记下此事,但并未张扬:“我不睡了,不用给我盖被子。”

纪云禾如此说着,却忽然听到屏风外一阵吵闹,一个十分耳熟的女声叫着——“啊啊,我都听见了,她说她不睡了,她起了,你让空明大秃子给她治病,为什么就信不过我找的大夫,我找的大夫也能给她治!”

长意低叱一声:“休得吵闹。”

“呜……”那女子立即呜咽了一声,似害怕极了一般闭上了嘴。

纪云禾一转头,在那烛火投影的屏风上看到了三个人影,一个是坐着的长意,还有另外两个女子的身影。

纪云禾要下床,侍女连忙拦她:“姑娘……”纪云禾拍拍侍女的手,走到屏风边。因为有侍女来了,所以长意将禁制暂时撤掉了,纪云禾靠着屏风,看着外面面对长意有些害怕又有些恼怒的洛锦桑,笑了出来。

“锦桑,好久不见。”

坐在书桌后的长意瞥了纪云禾一眼,却也没有呵斥她。竟是默许了她与洛锦桑相见。

洛锦桑一转头,一双杏眼登时红透了,那眼泪珠子“啪嗒啪嗒”地就开始往地上掉:“云禾……云……云禾……”她往前走了两步,又捂着嘴停住,“你怎么……怎么都瘦成这样了……”

看她哭了,纪云禾心头也陡添几分感伤,但她还是笑道:“瘦点穿衣服好看。”

长意将手中文书拿起:“要叙旧,后面去。”

听这言语,却是不阻拦纪云禾接触洛锦桑了。洛锦桑立即两步上前,张开双臂,抱住了纪云禾。但抱住之后,她的手在纪云禾背上摸了摸,随即越发难受地号啕大哭起来:“你怎么瘦成这样了,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……”

她反反复复就说这两句话,想来是伤心得一时想不出别的言语了。

纪云禾只得拍拍她的背,安慰她:“都过这么多年了,多大的人了,怎么还跟小孩一样。”

洛锦桑不管不顾地哭着,此时,旁边走过来一个青衣女子,她揉了揉耳朵,一声柔媚的叹息:“可不是嘛,吵死人了。”

纪云禾看着这青衣女子,倏尔一愣。

“青……羽鸾鸟。”

青姬看向纪云禾,笑道:“对,可不就是我这只鸟吗?”

纪云禾有些愣神,她梦中才出现过的名字……竟然在下一瞬,就变成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,这……怕不是什么巧合。

纪云禾让两人在小茶桌边上坐下。

洛锦桑的言语如同倾盆大雨倒进了装满水的缸里,溢得到处都是。她拉着纪云禾的手如老母亲般心疼了一番,好不容易被纪云禾安慰好了,她又开始倒起了苦水,拽着纪云禾哭诉自己这一路走来要见纪云禾一面有多不容易。

“自打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我就想来见你……”洛锦桑往屏风处瞅了一眼,压低了声音,“我花了好多钱去买通人,还硬着头皮闯过,但都没有成功。后来空明大秃驴又和我说,让我不要费尽心机去找你,他说你快死了。我气得不行,将他打了一通,又跑去求她……”

洛锦桑没好气地指着还在打量蜡烛的青姬:“她也没用得很!还什么青羽鸾鸟呢!哼!一点都不顶用!”

青姬觉得好笑地扭头看她:“你这小丫头,还埋汰起我来了。”她眉宇间与雪三月有些相似,让纪云禾恍惚间以为,是她们三人在这湖心小院阴错阳差地重逢了,但再看仔细一些,她眼眸之间的媚态却是雪三月不曾有的。

青姬盯着洛锦桑道:“我前几日不是也帮你求了吗,人家鲛人心肝宝贝一般地看着,不答应,我有什么办法。”

纪云禾抽了抽嘴角:“心肝宝贝……”纪云禾的嘀咕被掩盖在了洛锦桑的怒斥之中。

“你打他呀!你这身妖力都干什么吃了!”洛锦桑怒道,“你看这哪儿有心肝宝贝一般地看着,要是心肝宝贝,能瘦成这样吗!”洛锦桑拉着纪云禾的手臂晃了晃,“你看看这手!啊?再看看这脸!啊?还有这头发!谁家心肝宝贝能养成这样?”

纪云禾笑了笑,将洛锦桑拉住:“我一个阶下囚,在你们嘴里倒成座上宾了。”

洛锦桑看着纪云禾,嘴角动了动,半天,才对纪云禾说:“云禾,我从来不相信你会是个坏人。”

纪云禾从来不为自己六年前做过的事感到后悔或者委屈,这是她想做的事,所以她愿意承担这个后果。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看得极开的,直到此时此刻,听洛锦桑说出此言,倏尔心头一动。

但她扫了一眼屏风,又垂下眼眸,到最后也只是望着洛锦桑露出一个微笑,并不对她的话做任何回应。“光聊我有什么劲,我这六年牢底坐穿,一眼看透,你呢,这六年你都在做什么?吃了多少苦,又学会了多少本事?”

“我……”洛锦桑瞥了一眼屏风之外,“这是一件说来话长的事……”

这时,屋中的侍女将房间清扫干净尽数退了出去,屏风外的人倏尔也开了口:“好了。时间不早了,你们该走了。”

长意下了逐客令。

“哎,等等,青姬你来都来了,快给我家云禾看看。”洛锦桑道,“你虽然不是大夫,但好歹活了这么多年,万一有法子呢。”

此言一出,长意果然沉默。

青姬撇撇嘴:“那就看看呗。”她握住纪云禾的手腕,随即眉梢一挑。

洛锦桑紧张地看着青姬:“怎么样?”

“你的空明和尚说她还能活多久?”

“月余。”

青姬故作严肃地点点头:“依我看啊,就一个法子能救。”

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青姬身上,青姬站起身来,左右看看,目光落在洛锦桑身上,电光石火间,青姬从洛锦桑腰间将她的匕首拔出直指纪云禾的咽喉。

洛锦桑连声惊呼:“哎!做甚?”

长意也立即行至纪云禾身侧。

“她这身体,死了最是解脱。”

洛锦桑气得大叫:“我让你来治人,你怎么回事!”

“出去。”长意也叱道。

唯有纪云禾事不关己地坐在椅子上,笑弯了眼,连连点头:“正合我意,正合我意。”

洛锦桑更气:“云禾你说什么呢!好歹还有一个月啊!”

长意又恶狠狠地瞪向洛锦桑:“都出去!”

一声呵斥,俩人都被撵了出去。

纪云禾在椅子上独自乐呵,脸都笑得有些泛红了。“洛锦桑这丫头,哪儿有她,哪儿就有欢乐,她竟然和青羽鸾鸟成了朋友……”

长意撵走了两人,脸色又臭又硬,转头看见笑眯眯的纪云禾,那脸色方微微缓了些许。

纪云禾望向长意:“长意,你以后就允许她们来看我好不好?”

听闻纪云禾提请求,长意的神色又稍冷了下来,他默了片刻,随即一言不发,转身离去。

纪云禾以为他不同意,他向来是对她的要求视若无睹的。纪云禾习惯了,便也没有放在心上,本来她也就是随口提一嘴而已。

但纪云禾没想到,快到第二天早上时,朝阳未升,外面寒露尚存,楼下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。脚步轻快,踢踢踏踏,将人的心神都唤得精神了起来。

房门“吱呀”一声被人推开,却没有人走进来。没过片刻,那门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。

一个人的脚步轻轻地踩在地上,在阁楼的地板上踩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。

此时长意刚走不久,说是去外面处理事务了。纪云禾倚在床上正准备睡觉,忽觉身边光影一暗,隐身的洛锦桑慢慢显出了身形。

纪云禾仰头看她,洛锦桑笑嘻嘻地凑到她床边,又热情地抱了纪云禾一下:“云禾,意不意外,我又来看你了。”

纪云禾微微一挑眉:“没人拦你?”

“没人拦我呀。”洛锦桑笑道,“谁看得到我!”

“那你之前隐身,为什么没有成功进来?”

“是哦。”洛锦桑奇怪地挠了挠头,“之前都会被湖心岛外的禁制挡住的,今天禁制没了。”

纪云禾笑笑,并未将涌上心口的暖意宣之于口。

“你这大清早的来扰我睡觉,是要做什么?”

洛锦桑拿了个包袱出来:“你看,当初你离开驭妖谷的时候,让我带走的老茶具,我一直都给你留着的。”

纪云禾低头一看,再见旧物,过去的记忆一时涌上心头,虽然没什么好留恋的事,但突然想起,倒还有几分怅然。

她收下茶具,轻轻抚摩。

“锦桑,谢谢你。”

洛锦桑挠了挠头:“茶具而已,不用谢,就是要保住它们太不容易了。”

纪云禾闻言,有些想笑地看着她:“一些不值钱的茶具而已,还有谁想要故意砸了它们吗?”

“对呀!”洛锦桑气愤道,“空明和尚那个大秃驴可坏了!六年前我不是离开了吗,然后我带着你这套茶具,像之前一样到处寻找大秃驴的行踪,但那次真是找了好久,我找到他之后,他不仅带着我交给他保护的瞿晓星,还救了鲛人。”

思及那夜明月之下,悬崖上的一剑,纪云禾心头一动。

“大秃驴说他是从河里把鲛人捞起来的,那时候鲛人都快死了,他全然没有求生的欲望,只在只言片语当中透露出是被……”洛锦桑顿了顿,“是被你所害……我当然是不信的,大秃驴却很相信他,待得鲛人伤稍好之后,大秃驴从他那儿得知了前因后果,气得要将你的这些茶具砸了,说我带着它们,就是帮恶人做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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