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鸿雁眼中所看到的，便是姜新波所看到的。远在几公里之外的另一条宇宙飞船上，姜新波却觉得孤然行走在无人飞船的人，其实是自己。他在通讯中颤颤悠悠地重复劝说着，然而杨鸿雁却不为所动。坚定的双脚踩在黑暗的空间中，无惧的目光游移在被光与尘埃所交错的四壁。俄而有搓搓的暗影仿佛闪动，杨鸿雁身前身后的漆黑未知中似乎正飘动着一双双蛰伏的眼睛。半是飘行半是踱步，她每向前一步，身前的“目光”便向后退一步。
“恐惧的本源，在于未知。而未知的末端，便是我们的观察。”杨鸿雁平淡地说着，将照明的光炬照向前方，一片反光的四壁，除了尘埃飘扬什么也没有，未知的目光消失无踪，“其实什么也没有！”
“好了，我知道了，能不能……”
“前面就是驾驶舱。”杨鸿雁兀自说道。紧闭的闸门横亘在她的面前。被宇航服手套所裹着的手指在闸门一旁的角落悠然地一抹，放到摄像头前时，那上面满是灰色的尘迹，“你看，已经废弃了很久，却无人问津。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。”
姜新波觉得她抹开的痕迹，就像是一只镶嵌在门旁的眼睛。厚重的眼帘被她抚开，12个由数字和符号所组成的磨砂质按钮，宛若苏醒而开的12只瞳孔。
“帮我把这门弄开。”杨鸿雁命令道。
姜新波的手指在光屏的键盘上抖动，有很多次，他都因为惶恐而输错了代码命令。本来只需要2分钟不到就能搞定的事，他却足足用了10多分钟。这期间，杨鸿雁不惊也不恐地，硬是站在门前，如雕像般站了15分钟。
终于，紧闭了将近十年的闸门，发出一声哀叹般的闷响，缓缓地从中被一分为二。更多的灰尘飘了出来，漫扬在空中，附在杨鸿雁的宇航头盔上。在精卫号驾驶舱的主屏幕上，视野一下变得模糊起来。但是姜新波还是能从其中看到大致的轮廓。那片空间中仪表和座位的布局，简直就像是从精卫号驾驶舱上完全复刻出来似地——其实应该反过来说。复刻驾驶舱内部格局的，应该是精卫号。它抄的是十年前已经被发射出去的鲲鹏号。
不安分的尘埃落定了，剩下的那些地堆积在座位和看台上。整个驾驶舱中都好像被一层厚重的灰雪所蒙。当杨鸿雁飘行在半空中的身躯连同宇航服落了地，又激起了曼若薄纱灰尘氤氲。她环绕着驾驶舱内部荡了一圈，最后在船长的位置停了下来。
附身看去，这一条灰色的痕迹显得尤为浓重，像是一道贯穿了船长驾驶座前后的伤疤。杨鸿雁不禁抹去了灰尘的表面。陡然间，暗红色的血迹赫然在眼中出现。被灰尘所覆盖的结痂在强光中黯淡地令人背脊发凉。
杨鸿雁想了想，循着血迹的方向找寻去，在船长座位的尽头，她又抹去了舷窗上的积灰，三枚子弹镶嵌在厚实的玻璃中，重见天日。
“看来，鲲鹏号内部曾经发生过枪击。”她边说着，又在驾驶舱中四下闲逛，找到了更多的血迹和子弹。
姜新波不敢想象的是尸体。这或许是离地球最远的一宗谋杀案，不知道死去的到底是鲲鹏号上的船长还是另有其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