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成不敢确定魏征话中之意，担心他看出什么破绽来，心念电转，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，背心渗出一阵冷汗。他先前只想着将画卷毁去，免得李密又拿着这东西去威胁自己手下。
中国画讲究的是以意传神，重视的是意境，而非写实，所以山水画多半能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触，好像真的置身于大山之中；但是人物素描就要差上不少，或许可以表现出精神气质，但是相貌的真实度就让人难以恭维，恐怕拿着画像去对照真人，都未必认得出来。
不过这里面有一个例外，那就是侯希白，他的画技别处一格，集真实感与神韵于一体，特别是仕女图，不仅有极其的真实感，其生动传神之处，比后世只能表现平面的照片，不知道要强上多少，更为重要的就是侯希白善画的名声，让人不会怀疑，画中的女子，会另指他人。
所以魏征的计策看上去非常厉害，但是画卷和易容术，这两样东西缺一不可，只要毁掉其中一样，就难以再行此计。只是张成做的实在太急了，一个突然遭此变故的人，恐怕早已全身瘫软，要从王伯当这等高手身上抢走画卷，只有趁着他最得意的那一瞬，才有可能不遭到他的反抗，这不是孙进应该做出来的举动。
魏征恐怕已经看出这点，但是他为什么不告发呢？这实在耐人寻味。而且最关键的是，以沈落雁的智力，就算当局者迷，事后也一定会起疑心。
一定要设法补救，张成一甩掌心的汗水，锤着船板大笑道：“可惜功亏一篑，这画卷已经被在下毁去，不知道诸位还能拿什么来威胁我？哼哼，我混迹江湖可不是一两年了，这点小问题怎么会难得住我。”既然无法瞒得住，他索性就来个坦然相对。
果然李密愕然道：“就算没了画卷，这也掩盖不了孙兄欺负过莲柔公主的事实啊。”
张成的笑容顿时凝固住，手抬在半空中，再也无法落下去，已然僵硬在那里，忽然身子一倒，居然晕过去了。
李密等人对望一眼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徐世绩擦去眼角泪水，有些辛苦地笑道：“掩耳盗铃，居然以为遮住耳朵就没做过那事，世界上居然真有这样的人。”
李密笑道：“不过他一眼便能看出这画卷是其中的关键，马上便设计毁去，也算是聪明机警，只是只顾着眼前，还缺点大局观。不过当时的情况，也容不得他多想，这是可惜了这画。”
王伯当连忙谢罪，李密笑着连说无妨，至于是否真的毫不介意，那就只有天知道了。
沈落雁忽然皱起眉头，来到张成身边不断检查，显然已生出疑心，不过鲁妙子亲自出手易容，她如何能够看得出破绽来。李密也跟着过来亲自检查一遍，这才彻底放下心来。
回去端坐好，方才说道：“世绩去把他唤醒吧。”已经不敢再叫王伯当去，害怕又坏事。
张成悠悠醒转，一脸的呆滞，跟着充满怨毒地扫了他们一眼，又连忙低下头去。
李密对此毫不在意，他已有信心，孙进逃不出他的手掌心，微笑道：“孙贤弟，我们可以来谈点正事了吗？”
张成坐直身子，理理衣领，闭眼道：“我希望雁儿暂时回避，因为有她在这里，我的判断力会降到最低，而现在可能是小弟平生最为重要的时刻，请密公谅解。”
众人对张成的印象更是大为改观，这个人虽然贪花好色，但是还算有些自知之明，能在关键的时候想办法克服。
而张成同样非常享受鲁妙子传授的这套易容最高法则，将自己完全融入到另外一个角色当中，让别人对他产生非常深刻的印象，完全不会怀疑他是另外一个人。虽然张成还无法达到鲁妙子那种滴水不漏、渺无痕迹的境界，但是他找到了一条捷径，好色。让每一个接触过孙进的人，一想起他来时，都会有这种印象，而张成现在只不过是在丰满这个角色，他已经感觉到，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成功，唯一担心的，就是那个整天塌着眼皮的道士魏征。
等沈落雁离开，张成便淡淡地说道：“小弟能为密公做些什么？
“其他事情可以缓一缓，雁儿她们自会告诉你怎么做，现在最重要的是，让你的作坊、商铺，将所有的布匹运到瓦岗来。”
张成一脸讥笑，“密公是不是在做梦？有生意小弟当然不会拒绝，但是要我运得上来才行，布匹都放在那里，你能拿的话，尽管拿去，小弟分文不收。”语气之中充满刻薄，竟然丝毫不将李密这个当前声势最高的霸主放在眼里。
李密的忍功确实让人佩服，居然丝毫不以为许，而且在他说话的时候，旁人大气都不敢出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。